洗洗团

◆一个可爱又迷人的小号

 

【戚千】少年情怀亦是诗

*瞎写的,随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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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月色笼罩的树林弥漫着森森血气,凝着杀意的利刃破空尖鸣,飒飒腥风吹不断震天喊杀,刀光剑影里尽是生死相搏。

戚寒雨急急而奔,一路赶来,凋枫刀上的血色越发深重,刀鸣不止。所经之处,尸横遍野,好几次都险些被绊倒。他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所思所想仅有一件事,找到千金少。

奔至尽头,终于见到了那抹熟悉的褐色身影时,入目所及却是刀剑狠狠没入那人的身躯,血液随着刀刃的无情拔出喷涌而出,溅落在四周。

刹那间戚寒雨只觉肝胆俱裂,呼吸都被扼住了。遍体鳞伤的千金少自半空坠下,他哭喊着,张开双臂奔跑过去,却还是来不及——一步之遥,千金少重重地摔落在地。

惊涛巨浪般的绝望一瞬灌满了戚寒雨的胸腔,他狼狈地扑过去,抱着千金少跪坐在地,想要张嘴大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师尊!!!”戚寒雨猛地惊醒,大口喘气。

额上的冷汗滑落,滴在青筋暴起的手背上,戚寒雨一激灵,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心跳还没平复下来,聒噪得让人没法冷静。窗外天色未明,他实在是睡不下去了,掀开被子恍恍惚惚地下了床,给自己倒了杯凉白开。

这都第几次了。戚寒雨麻木地想。

对付逍遥游时,每个人都抱了必死的决心,做好了牺牲的觉悟。千金少在牢里跟铁枫铃的对话,他都听到了。那话里行间慷慨赴死的意思只要不聋都能听出来,戚寒雨没办法也不可能阻止,他只能暗暗跟自己较劲,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所以当黓龙君他们最后定下需要各宗门年轻一代赌命的计划时,其实他心底是有些庆幸的,这意味着千金少他们不用在第一时间直面逍遥游,如果计划顺利,如果他足够拼命,如果……他不怕自己就这么死去,可是……若是牺牲的人换成千金少,他想都不敢想。

决战前,他偷偷地回到自己家,在床底下藏了点琐碎物件,权当交代后事了。说来可笑,其实他不过是做了父亲做过的事,有些话,不到最后时刻总是说不出口的。在做完这些的那一刻,他好像更懂父亲的心情了。

 

戚寒雨压根没想过自己能全胳膊全腿地活下来。

但担心失去千金少的恐惧却没有随着大战结束而减退,反而愈演愈烈。

 

 

2.

好不容易迎来和平,四宗俱是百废待兴,缺人之际。

这日,刀宗新收了一批弟子,尚未作具体安顿。戚寒雨来到大厅时,那群小少年们正探头探脑地环视神刀宇。尽管众人状态不一,有紧张的有兴奋的,也有默不作声的,但每张脸上总能窥见两三分喜悦,眼里装着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雄心抱负。

在戚寒雨看来,小少年们十分的朝气蓬勃,每一位头顶上都挂着“未来的希望”五个大字。

新人们远远见到戚寒雨,顿时炸开了锅似的。

“啊快看!是戚寒雨!上次天元伦魁的第一名!”

“他还是刀宗宗主唯一的亲传弟子!”

“那他一定很厉害……”

“那肯定的呀,听说上次跟大坏蛋决战,他也是冲在前面的战力之一。”

这些话戚寒雨都听到了,只是奚落挤兑的话语听多了,真诚赞美反倒让他觉得不真实了。

按以往规矩对每个人进行安排后,他又以自身经验勉励了小伙子们几句,说完正准备离去,被人叫住了。

“寒雨师兄。”

“嗯?”戚寒雨回头一看,是方才站在队列前排那几位新人,“有什么事么?”

新人们你看我我看你,眼神推搡了会儿后才站出一个人,试探着问道:“寒雨师兄,请问我们日后有机会选择谁人为师吗?”

“这个嘛……”戚寒雨想了会儿,如实道,“一般情况下是宗门里的前辈按自己的意愿自行择徒。”

好苗子,自然谁都会想收入门下认真栽培。但也不乏有些前辈独树一帜不看练武资质,端看眼缘、看人品的。

一听这话,新人们脸色就垮了:“哎呀这怎么办啊,我们还想拜宗主笑残锋为师的……”

但他们并不死心,马上又把希望寄托在戚寒雨身上。

“寒雨师兄,你能替我们求求宗主吗?我们是真心实意想要拜他为师的。”

“师兄帮帮我们吧!”

“这……这不行。”戚寒雨有点为难,左右两边的袖子都被他们揪着,“要不要收徒,收什么人,这些师父有他自己的想法,不容我置喙。”

“怎么会呢?师兄你是宗主唯一的亲传弟子说话肯定很有分量的啊。”

“师兄该不是不想让宗主收别的徒弟,自己稳坐那‘唯一’吧?”

这话说得着实不中听,戚寒雨眉头一皱,不及出声,那人便受了同伙人一个肘击。

“笨蛋说什么蠢话,别自己不开心就拿坏心眼儿揣测别人……”说话的人转过脸,笑着赔不是,“师兄对不住,这厮说话不过脑子的,你别往心里去。”

“没——”

“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冶云子的到来打断了众人的对话。

“太师叔。”戚寒雨简单行了个礼,把新人们想要拜师的事说了一下。

“哼!无知幼儿,神啸刀宗又不是只有一个笑残锋可以当师父!”冶云子豪迈地辉了一下他的金刀,昂首道,“老夫一生纵横刀界,鲜少敌手,对付覆舟虚怀时更是一人横扫千军……老夫的厉害,很快就会通过《金刀仙翁传记》响彻九界!”

新人们对冶云子不曾了解,又听戚寒雨唤他太师叔,只当他是宗门里位高权重的老前辈。见这精气神十足的老前辈说得头头是道,都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一刻过后,新人们兴冲冲跟着冶云子走了,因为后者准备把金刀七十二狂斩、金刀十八式、金刀连环斩统统展示一遍。

 

目送他们离开后,戚寒雨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方才那话,明知只是新人的气话,却还是让他动摇了。

也许他是真的不想,对于“有别的人喊千金少师尊”这件事,潜意识里他不情愿,在抗拒。

 


3.

戚寒雨一动不动地坐在桌前,一手持笔,一手拿着尚未批注完的文书,他盯着纸上的文字,手中的笔悬在半空久不下落,心绪早已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一整天不见人的千金少身上。

将近子时,灯罩里的烛火燃至底端,将灭将熄,摇摆不定。桌上放了满满的文卷,堆三叠四,已有不少滑落在地。虽是做足了心理准备要帮师父分担刀宗大小事务,可真等上手处理,戚寒雨才发现宗门内的事务实在是多得让人眼花缭乱,上至刀宗弟子入门申请、武艺训练,下至所有门人的衣食住行柴米油盐,竟或多或少都要经他手。他有心坚持,但脸上仍是不免露出疲态。

当宗主原来是这么麻烦一件事吗?那师尊那么洒脱放纵一个人,也跟这些与他格格不入的东西打交道了这么多年么……越想越乱,戚寒雨实在坐不住了,放下手里的东西决定出去透气。行至院落,夜深无人,就连半声虫鸣也不曾耳闻,静得无端生出几分寂寞冷情的味道。

孤身静坐了半晌,方想回房继续处理剩下的活计,头顶忽的响起一人的声音,打破了沉沉夜色。

“嘿,接着!”

戚寒雨抬头,一个黑乎乎的物件迎面砸来,惊得他赶忙向后倾抬手一接,把从空而坠的东西兜住。怀里的酒坛分明是冰凉的,笼在心头的丝丝冷意却在不经意间消散,戚寒雨低声笑了笑:“师尊,你怎么在这?”

千金少躺在树上,枕着两手懒洋洋道:“此等良夜,就该对月饮酒,可一个人多没意思啊,自是要寻一志同道合的酒友痛饮才对。”

良夜?戚寒雨看了一眼乌云蔽月星光不见的夜空,只觉好笑,也懒得揭穿某人在外头浪荡到夜半方归来的事:“徒儿酒量不好,怕是不能让师尊尽兴,况且房内尚有些文卷没处理完……”

“诶~活是干不完的,你什么时候见过我三更半夜不睡觉对着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浪费宝贵光阴?”千金少笑嘻嘻地跳下来,坐在他旁边,不知从哪儿摸出两个酒杯摆在石桌上,“来,听我的,喝几杯放空一下大脑,然后回房闷头大睡。”

“好,师尊说什么便是什么。”

戚寒雨笑容乖巧,眼下因睡眠不足而生的乌青在夜色中也有些明显,千金少见了登时就肉疼了。

“师叔最近不是新收了几个弟子么,明儿我就把他们揪过来给你打下手。”

“恐怕不合适,太师叔他……”

“哪来的合适不合适,”千金少嗤之以鼻,“怎么?他的徒弟就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学他那招名十八变的金刀刀法?我还心疼我的宝贝徒弟睡不够呢!”

“宝贝徒弟”四字听得戚寒雨心里泛甜,但素来敬老尊贤的性子还是没让他和千金少一起同仇敌忾。

“太师叔让师弟们勤练,也是希望他们成才,为刀宗争气,说到底是为了刀宗好。”

“哎,你呀……”

徒弟老实,师父叹气。千金少心道,这一届的少年人,徒弟仔也好,凯风弼羽也罢,全是只记他人好的性子。扪心自问,若是换了他年轻时被狗眼看人低的师兄弟欺凌,哪怕不能明面上跟人对着干,他也会找机会在私下里拿麻袋套他们揍一顿解气。

 


4.

千金少一如既往喝酒如喝水,一刻不停歇。戚寒雨没敢多喝,安静地在一旁看着他豪饮,与此同时,那个扰得他整天不得安宁的问题似乎瞅准了眼下是冒头的好时机,伙同好奇心怂恿着他开口询问。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求知欲占了上风。

又或许,只是单纯的酒壮怂人胆。

“师尊,你可有……心仪之人?”

“哈,劳碌命不配啊。”千金少挑眉,玩世不恭地一笑,“我像你这么大那会儿,正逢内战成天打打杀杀,后来不打了又整日勾心斗角阴阳怪气……再往前嘛,年少轻狂不懂事,算不得数。”

这是以前没有的意思。戚寒雨缓缓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那铁姑娘呢?”

“咦,你发现了?”千金少微微诧异,转念一想,自家徒弟本就是个聪明人,铁枫铃女扮男装的事再怎么藏着掩着,朝夕相处下本就瞒不久,会被察觉也不是稀奇事,便不打算追问。“怎么问起她了?”

“师尊最近时常往她那去,徒儿觉得你不对劲,你和她……”戚寒雨越说越小声,眼神四处飘就是不敢正眼看一下千金少。

怎么着也是风流场里滚过蹚的人,千金少听懂意思了,伸手快准狠地戳了自家徒弟的脑门一下,好笑道:“瞎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是不是干活干傻了?”

戚寒雨被戳得往后仰,表情还有点迷糊。千金少转了转眼珠,坏心眼地打趣:“怎么?你以为我要找她给你当师娘?”

看到徒弟欲言又止,以为他还对自己抱有怀疑态度,千金少“哈”地一笑,正想揉揉徒弟的小脑袋,手抬到一半蓦地发现眼前人的身量已经与自己相差无几了,手腕一转,拍了拍戚寒雨的肩侧。

“近来跟铁枫铃商量的事比较多,一来是宗内仍有些人对她之前的身份心有芥蒂,二来也是出于对你日后学习的考量……我想过了,除了武艺你也该学学用智用计,既然她入了我们刀宗,一位现成的智者老师在跟前,那就不能浪费了。”

内战两回了,刀宗总被当枪使,再不吸取教训他就真是二傻子了。千金少嘴上解释着,眼睛却没忍住悄悄打量自家徒弟——

戚寒雨微微低着头,没有被刘海遮去的半张脸在丝缕月光的映衬下柔和得有些不像话,可细细看去,那眉眼的轮廓却是深刻清晰的,微妙的介于少年人和男人之间,唯有那浓密卷翘的睫毛,还透着点天真可爱的稚气。

当初那个怯生生跟在自己身后、个头不及他腰高的小崽子,在道域内乱、四宗勾心斗角、丧亲失友的接连揉搓下,匆匆长成一副大人的模样了。

少年成长的速度太快了,可代价也太大了。千金少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少有地感慨起了岁月无情。

不过他仍是那个心大如斗的刀宗宗主,纵使心里千回百转地感春伤怀,嘴巴依然能像没把门似的不停嘚啵:“这样等你接了宗主之位,我就能没有后顾之忧到处逍遥快活了,到时第一站我就要去苗疆找师弟蹭吃蹭喝,他的心头好风月无边我还惦记着呢,说不定还能在那讨个腰细腿长的苗疆姑娘当老婆……”

听到这,戚寒雨心底那可怜见的丁点甜彻底跑没了影。

两人心思各异,谁也没发觉对方心不在焉。

戚寒雨站起来给千金少斟酒,失神又无助地想,师尊,可不可以不要喜欢别人?

急躁又无奈的情绪再次卷土重来,抢在酒满杯前侵占了他心口的角角落落。

 

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后,戚寒雨动作一顿,后知后觉——

原来不对劲的人,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

 


5.

约摸五更天时候,戚寒雨再次从梦中醒来,只是这回并非噩梦。

身上的燥热还未褪去,薄薄的里衣黏腻地贴着他的前胸后背,亵裤也湿漉漉的。戚寒雨懊恼又羞耻地抱住头埋进被子里,不愿面对,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声。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经历,却是第一次梦里的对象是他的师尊。

不管再怎么性情寡淡,他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而且是年纪正当好的少年人,这样的梦到底还是有过几回,只是每次都是个模糊的影子,断没有像昨晚那样,清晰得连身下人睫毛都能一根根数的程度……

不去想还好,越想发现影子正逐渐和千金少严丝合缝的融在一起。戚寒雨一阵惊悚,脸上火烧似的,恨不能当场失忆。

 

黏腻湿冷的感觉不好受,戚寒雨脸色铁青地把自己收拾干净。

对一个人那般患得患失,不愿他心有归属,还在梦中亵渎他……用“师尊是除了父亲以外最亲近自己的人,所以才会格外在意”的借口来粉饰太平,简直太自欺欺人了。可一时间他也无法解释这份情愫是因何而起、何时而起。

戚寒雨十分矛盾——他一会儿觉得怀有这份感情的自己是多么的罪大恶极、多么的无地自容,一会儿又不愿轻看这份感情,想要坦坦荡荡地认了它。

万般挣扎最后归于平静,这份心思,不被师尊知道就好了吧?

 

只可惜“事与愿违”永不迟到,有些东西,你越是想藏起来,就越是藏不住。

汹涌而来的恋慕,如何藏得了?少年人忘了有个词,叫做情难自禁。

 

心境虽然不同以往了,但操劳的日子照样过。戚寒雨有事没事敲打自己,三分警醒四分克制,遇上千金少时便再添三分谨慎,虽做不到真像个没事人那样,但总算没出什么纰漏,几乎所有人都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除了那个人。

千金少:“徒弟仔你最近有点怪怪哦。”

戚寒雨:“……”

这日子没法过了,为什么发现的人偏偏是他最想隐瞒的对象。

 


6.

千金少隐约觉得自家徒弟仔有心事,而且是不好意思向他吐露的事。思及徒弟素来稳重,他也不打算多问,谁没几件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呢。

就像他和风逍遥很想埋葬小名是来福旺财这事一样。

然而,不去过问不代表他不会多留个心眼观察。本来戚寒雨若是继续假装无事发生,也许就揭过了,奈何少年初识情滋味,一慌便被迫乱了阵脚,愣是被千金少连猜带蒙给猜到了七八分。

徒弟仔他……?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千金少也被自己的猜测给吓到了,一万个“为什么”“不会吧”在脑海里轮流循环,整得他也神经兮兮的,遇上戚寒雨还会有那么点不好意思。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千金少头疼地想,疑神疑鬼的,不真都要想成真的了。

说不定只是他自作多情了呢?

 

“这不是挺正常的?”

泡茶泡了一半就莫名其妙被强制拉来暗中观察戚寒雨,结果看了半晌也没什么不妥,铁枫铃摇着扇子瞪始作俑者。

“不是这样的,你跟我来。”千金少“啧”了一声,不由分说拉着铁枫铃走向戚寒雨。

正跟新门人解答刀宗基础刀艺的戚寒雨听到背后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扭头一看是千金少,嘴角刚扬起些许,心里头时刻悬着的警钟猛地响了,才冒头的欢喜又生生压了回去。

戚寒雨微微侧头,看到了千金少后面那个人……是铁枫铃。目光往下,千金少紧紧抓着后者的胳膊,戚寒雨眼神一黯,又稍纵即逝。他镇定地向二人打招呼:“师尊,铁公子,你们怎么过来了?”

“顺路过来看看你们练习,来来来,跟我说说最近可有遇到什么难题或是开心事?”

千金少笑嘻嘻地拉着一伙人侃天侃地,然后别有用心地不断将话头抛给戚寒雨。

铁枫铃不语,就站在边上摇着扇子旁观,一直到双方告别。

附近没什么人,千金少还是压低了点声音:“方才你也看了,是有问题吧。”

铁枫铃觑了他一眼,没有多言。她没掉头走人是因为少年人见到她的反应引起了她的注意。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又或许是智者的敏锐,就这么半柱香不到的时间,铁枫铃知道的已经比千金少多了。

“你有什么结论吗?”

“有。”

千金少一挑眉,等对方说出高见。

“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无耻点。”

“……不是,怎么就说到我身上了?”

铁枫铃不搭腔,略带怒气剜了他一眼,转身走人。千金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着铁枫铃头也不回的背影若有所思。

良久,一声叹息出现在空荡荡的园里,轻得被风一吹就散了。

 


7.

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事是能够完美隐藏而不被发现的,如果有,大抵是没人抓住细枝末节抽丝剥茧罢了。

千金少自认不是个心细如尘的人,也做不到巧舌如簧,但多少懂得察言观色,辨得出别人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更遑论如今对象是还没学会掩饰情绪的徒弟仔。

在找上铁枫铃前,对于戚寒雨的微妙变化他心里有个大概的底,但不太敢面对,他宁可相信那个底是自己臭美惯了的后遗产物。

可铁枫铃的话剥夺了他自欺欺人的机会。八字才一撇的底直接就地成型,震惊了自诩劳碌命不配有情人的他。但震惊归震惊,这个结论让他愕然、不解,却远不至于火冒三丈,也不觉得荒谬无诞必须怒斥少年人大逆不道。他甚至有点没谱地在想,徒弟仔喜欢他哪儿呢?

……该不会是把孺慕之情错当了倾慕爱恋吧?

这个想法一冒头,千金少眉头皱得很深。刀宗上下,清一色的大老爷们不说,寒雨以前没什么朋友,自师嫂离世后,他能亲近的对象除了师兄也就只有自己……难道是因为这?

关心则乱,千金少当即决定要做点什么。隔天他找上戚寒雨,顶着张“为时未晚,亡羊补牢还有救”的脸一本正经道:“徒弟仔你说,我们刀宗要不要多招点女弟子?”

“为何?”

“呃,我这不是担心咱刀宗阳刚气太重,近来多有年轻男弟子入门,风华正茂的年纪就该多跟同辈的男男女女快乐玩耍嘛……”千金少没料到自己雄赳赳地来,却在对上自家徒弟清亮得有些过分的眼睛后兵败如山倒,越说越没底气了,“不然一时想岔走火入魔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戚寒雨勾了下嘴角没笑出来,师尊果然发现了……原来,在他看来这是走火入魔么?

戚寒雨借着衣袖的遮挡用指尖戳入手心的刺痛提醒自己要冷静,“师尊又在说笑了。”

“……”眼看徒弟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几分,千金少倒吸一口凉气,仅剩的最后那点底气也不敢呼出来了,颤颤惊惊地在两片嘴唇间打转。

深感冲动是魔鬼,却又不好有头无尾干巴巴收场,千金少硬着头皮找补:“啊、那什么,不总有村民说我们刀宗弟子都是粗人嘛,既然天元伦魁都迎来新制度了,在收人这方面我们也能改革下……何况常言道男女搭干活不累,说不定有了女弟子练功都事半功倍了哈、哈哈……”

不料路过的冶云子只听到了最后半句,当即血气上涌,怒喝:“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千金少你还有没有作为一宗之主的自觉,言辞之间竟如此放荡!哼!”

说罢,提着他的金刀撵了刀宗宗主半个神刀宇。

 

去他娘的走火入魔,怎么会这么顺口蹦出这个词呢?

千金少懊恼地坐在酒肆里反思自己的混账话,然后又吨吨吨喝了十斤酒。

 


8.

想要为自己的口不择言道个歉顺便再好好谈谈的千金少翻遍了刀宗,都没见到戚寒雨。

徒弟仔伤心过度离家出走了吗?!

千金少随手揪住一个过路人,失魂落魄地问道:“看到我徒弟仔了吗?刀宗上下都找不到他。”

铁枫铃:“……”

这一脸走丢了儿子心如死灰的老母亲样怎么回事?

“今天不是四宗年轻代表学术交流的日子?轮到学宗了吧。”

“……”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千金少回魂了,杵在原地跟铁枫铃大眼瞪小眼。

“咳,不好意思失态了。”

“呵。”

 

另一边,阴阳学宗的花园。

四宗的代表仍是上次天元伦魁的参赛者。所谓的学术交流,是随着新的天元伦魁制度一并诞生的新机制,由末代神君千金少和其他三宗宗主共同拟定的。明面上只是让几个年轻人相互学习,取长补短共同进步,深一层的目的则是以此为契,逐渐打破四宗闭门造车互不往来的僵局。再者,未来是年轻人的天下,他们若能团结,四宗的关系便能稳定。

四个少年人认真走了一遍流程——交流最近的学习心得,随即两两交错切磋几场,再相互点评一番。不过一个月,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进境之快。

忙完正事,自然就是放松聊聊天了。在朋友面前,士心难得轻松,特地准备了芝心糕招待他们。近来四宗皆是事务繁忙,每个人都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不少。苍苍左右手各抓一块芝心糕,吃得不亦乐乎,余光瞥见戚寒雨拿着糕点发呆,关心道:“寒雨哥哥,你怎么不吃呀?没胃口吗?”

“啊……”戚寒雨猛地回神,“没事,只是刚好在想事情。”

霁云:“有什么烦心事吗?我见你今天时常走神。”

士心:“可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真的没事,我……呃,”逞强的话还未出口,六只清澈明亮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他,眼神里写着“你不把我们当朋友是不是”,戚寒雨哭笑不得,“好吧我说,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

“哦?”

“明知不可能的感情,是永远藏在心里还是向对方说出来?”

“啊这……”苍苍挠了挠小脑袋,露出困惑的表情,“什么是不可能的感情?”

这题对苍苍而言超纲了,其余三人不约而同“噗嗤”一笑。

霁云想了会儿,斟酌道:“虽然我也没什么经验,但如果是我的话,我应该会选择折中的办法,先待在那个人身边,等待机会,是说还是藏端看日后缘分了。凯风弼羽你呢,怎么说?”

士心恍惚地看着桌上的芝心糕,叹道:“永远藏在心里……没机会说出口,没能让那个人知道自己的心情,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生死相离,苦,错过与来不及,也苦。”

霁云一愣,一时想起飞渊与那名无缘一见的海境太子的故事,悲从中来。戚寒雨低头不语,三人各有所思,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压抑。苍苍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不明白大家在忧郁什么,又为自己的不合群郁闷,小脸都皱成了一团:“哎呀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就该说出来啊,就像我喜欢小动物,但师父不会因此觉得我软弱,还亲手做了一只送我。”

戚寒雨拍了拍苍苍的肩:“颢天前辈是个好师父。”

“对呀!”有人夸师父,苍苍就开心,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师父说过,真正温柔的人是不会践踏他人真心的。”

 


9.

千金少蹲在神刀宇大门前,百无聊赖地摧残着地上的杂草,落日余晖将他和啸穷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又揪了一大撮草后,他抬眼向远方望去,空荡荡的,等待的身影还是没出现。

“啧。”往常早就回来了啊,这是半路被拐了吗?千金少等得没脾气了,正准备拿下背上的啸穹霍霍眼前怎么揪都揪不完的小生命好来个斩草除根,背后突然有人说话。

“这么担心就去找啊,蹲在门口像样吗?宗——主。”

到底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这么不给啸穹面子,千金少默默松开了握刀的手,回头咧嘴笑道:“哎呀,什么风把你吹到这了?我刚到呢,咱就遇上了,巧啊。”

铁枫铃冷笑一声,无情揭穿他的嘴硬:“我去书楼时刚好远远的看见你在这,我转了半天书楼借了书现在往回走了,又刚好遇见你了,真巧啊。”

“……”千金少心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不想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口舌,铁枫铃开门见山道:“何不断了他的念想,长痛不如短痛?”

“可——”

“有什么好可是的,”铁枫铃“哈”地一笑,“你千金少什么时候跟君子礼数这几个字有关系了?”

“若这事落在别人头上,我大可没心没肺地说风凉话,可寒雨是我徒弟,我看着他长大的……”说到这,千金少顿了一下,表情有些微妙,“跟半个儿子似的。”

铁枫铃凉飕飕道:“那你俩倒是对挺腻歪的父子。”

千金少:“……”

“明知是不该含糊的事,却这么磨叽,这么举棋不定,不是因为没有办法,而是心里已经有偏向罢了。”

倘若真的一点心思都没有,第一时间该是思考如何否定他、拒绝他,而不是心忧他是否错将孺慕当爱慕。

对方一语中的,千金少有一瞬的讶异,又很快收敛神情,琢磨了一下对方话里的意思后,反而气定神闲地笑了,一点没有心事被戳破的心虚。他挑眉问道:“怎么听你这意思是让我赶紧遵从我心从了徒弟仔呢?先前还嫌我无耻可恨,现在改口是发现我的闪光点了?”

铁枫铃摇扇掩面,不语。千金少敏锐地从她似笑非笑的眼神里读出了“我尊重孩子的选择跟我认为你是误人子弟的无耻败类没有冲突,劝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意思。

“……”

千金少抬头眯眼看着天边最后一点红霞,英俊的面庞在夕照中梦幻而迷离。他深吸两口气,尽量心平气和地想,我做人就这么失败吗?

 


10.

兴许是自己师兄弟三人都练了醉生梦死脱不了酒,醉不了,致使千金少时常有种错觉——

刀宗的崽子若是不会喝酒,那就是不及格的。

所以当他看到木屋前的河边自家徒弟一手抱着酒坛子一手握着鱼竿摇摇欲坠即将一头栽进河里时,他简直难以置信。

千金少眼疾手快地上前将人往后一勾带进怀里,后者手上的东西则不幸双双坠河。

“啊我的鱼……”戚寒雨迷迷糊糊地看了看空空的两手,低头见河里好几尾游得不亦乐乎的鱼,动作迟钝地伸手去够,堪堪碰到水面又猛地被身后的人一扯拉远了。

“鱼……跑了……”

“还鱼呢?你差点就成了刀宗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了,笨蛋徒弟。”千金少没好气地把人拉起来,将他的一条胳膊拉到自己肩上,半揽着要往木屋走去。小醉鬼迷瞪着,似乎闻到了熟人的气息,脚下一顿,整个人顺势原地转了半圈迎着千金少的面搂了上去,“师尊——”

“哎哟喂——”千金少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抱了个准。他抬手捏了捏戚寒雨的后颈,扭头观察他的脸色,“还能认人?”

小醉鬼把人抱得格外严实,还把脸埋进他的肩窝里嗅了嗅,也不知是闻到了残余的酒味还是什么,那鼻子沿着颈线嗅到了下颌,千金少一声“别闹”还没出口,一个湿暖、柔软的东西贴上了他的下巴。

意识到自己是被人舔了一口。千金少一激灵,险些把身上的人形大挂件给甩出去。只见挂件还砸吧砸吧嘴,然后傻兮兮地笑:“师尊的味道。”

“……”

千金少一边惊奇地在想怎么会有人醉了跟小狗似的,尤其是这个人还是自家徒弟,怪可爱的,一边又有些莫名的愤慨,从来只有他流氓别人的份儿,今天猝不及防体验了一回被轻薄的滋味儿。

小醉鬼方才的举动完全称得上是流氓行为了,哪怕是无意识的流氓,但这四个字若是从他口里说出来又落在向来淳朴正直的戚寒雨身上,千金少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他无言地看着脸上冒红晕还打着酒嗝的徒弟,思考着把人丢水里泡一泡再捞上来会不会老实点,可一对上那双水雾迷蒙又含情带笑的眼,心里那点不耐烦顿时遭到了洗涤,满满的良心从遥远的彼方火速赶来填补了空缺。

自家宝贝徒弟,还能打咋地?

“得,今晚就让为师好好伺候你。”碍于这个宝贝狗皮膏药似的黏着自己,千金少认命地连拖带抱把戚寒雨弄进屋里放床上。正当他手忙脚乱地要把人抠下来时,床底传来“咣啷”一声,好像踢到了什么东西。

千金少一愣,啥玩意儿?听起来似乎是瓷坛碰倒了的声儿。

好不容易让徒弟仔松了手,千金少直起腰抹了把汗,心想跟人打一架都没这一遭累人。他转身去点了烛火,借着微弱的火光去扒拉床下的东西,扒出一坛酒和一个木盒,盒子里有些零碎的小物件,以及一封信。

“……”

大师兄在床底下留碎银的事,他后来才知道,戚寒雨跟他说的。碎银早已被好好收起,那么,现在床下这些东西的主人是谁,用意是什么,连猜都不用猜了。

一股莫大的哀意涌上来,千金少垂眸,灯下的脸带着遮掩不住的愁绪。他心道,这算什么啊,一个两个都这样,闷声不响地留点东西,就以为自己有所交代了吗?

千金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没注意身后的动静——

小醉鬼软绵绵地从床上坐起来,没有对焦的眼神盯着身旁的背影看了许久,浆糊似的脑袋才做了下一步指令,他颤悠悠地伸长了手环上那人的肩胛骨,半趴在对方挺直的背上喃喃低语,随即向后一倾,两个人双双倒在了床上。

“师尊,该睡觉啦~”

 


11.

破晓的晨光从窗缝里进来,戚寒雨有所感地睁开了眼,宿醉的头疼让他没法一下子起来。他看着头顶的房梁,认出了这是自己家的屋顶。他又闭上眼回想,记忆只到昨天自己在河边钓鱼,喝了点酒……怎么会醉得断片呢?

戚寒雨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想不起来梦到了什么,但那种让人安心温暖的感觉还在,他心想,那应该是个很好的梦。

“哟,醒啦。”熟悉的声音自身侧响起,听得戚寒雨浑身一僵,心跳都漏了一拍。

……不、不会吧?戚寒雨惊愕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往身旁声源处看去——只见千金少单手撑脸,侧躺着垂眼看他,脸上是少有的十分平和的表情。

戚寒雨胆大包天地自那副锋芒尽敛的眉眼里品出了点温柔宠溺的味儿。

“哎呀徒弟仔你要对我负责啊,昨晚你可把我折腾惨了。”

“……”

见鬼的温柔宠溺。

欣赏了徒弟丰富的表情变化,千金少哈哈地笑,玩世不恭的形象一下子又回来了。

也不知是对此人没事就爱瞎撩骚的性子心知肚明,还是早已免疫他的没脸没皮,见他这么不着调,戚寒雨反而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笃定自己没有逾越之举。

两个人挨得很近,千金少的刘海尾端时不时会随着主人的细微动作而扫过戚寒雨的侧脸。

戚寒雨觉得不止脸上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他心想这么下去好像不行,要赶紧起身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可身边的人手一抬一摁又把他按了回去。

千金少:“待着,有话问你。”

戚寒雨:“……哦。”

“从学宗出来干嘛不回刀宗来这儿?”

“想散散心。”

“散心散到在自家门前表演醉酒跳河?”

“啊?”

“不会喝酒还喝那么醉,醉就算了,还搁河边钓鱼,你是有几个胆呢还是有几条命啊?”越说越来气,千金少敲了敲戚寒雨的头,恶狠狠道,“想让我去下游捞你是不?”

戚寒雨有些冤枉。最初他只是想钓几条鱼回刀宗给千金少做鱼汤,但心里有事便想借酒消愁顺便壮胆,像上次那样能对着师尊无所顾忌地说心里话。他跟酒铺老板买的是不浓烈的酒,平时一坛下肚他也能保持六七分清醒,可昨天那坛超乎意料的猛,显然不是他原本要买的。

假酒害人啊。戚寒雨心里直叹气,但也明白归根结底还是他心不在焉囫囵喝下的过错。

“对不住,师尊。是我太不小心了,我保证决不再犯。”

态度诚恳,语气软和,神情还惹人怜爱。千金少气不下去了,哼唧唧地冲他点头,表示放他一马。

戚寒雨松了一口气,这关算过了吧。他轻快地从床上起来,动作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想要远离这张床的迫切,“师尊,我去给你打水。”

然而一只脚还没踏出门口,后面那人又作妖了。

“徒弟仔,你为什么要在床底下藏东西?”

床底!戚寒雨一惊,回头看见千金少手里的信封,登时心如雷鼓,说话都没法利索了。

“师、师尊,你……呃不是,我……”

千金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一脸“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还作势要当面拆信。

“哇啊——!!”戚寒雨猛地冲过去一把将信抢了下来,羞得不敢直视眼前人,整张脸火烧似的:“师尊,看、看了吗?”

千金少撇撇嘴,可惜道:“哎这不刚准备看,你就抢走了。里面写什么了,是给我的吗?”

“真的吗?”戚寒雨立刻喜出望外,把信揉成一团塞进襟口,“没写什么重要事,就是些琐碎唠叨之语,师尊不必挂念!我这就打水去!”

“是吗?那算了……你应该还有话要对我说吧?喝酒的原因也没告诉我呢?”

“……”已经顾不上敬不敬了,戚寒雨权当没听见脚底抹油逃似的出了门,再多呆一秒他就要被羞耻感淹死了。

逗徒弟真是件让人快乐的事。千金少笑得不成样,没型没款地躺回床上,不准备等徒弟回来,闭上眼兀自睡了过去。

有一句话他说的不假,昨晚戚寒雨确实没少折腾,不是非要把他当人形抱枕抱着不撒手,就是把他当小孩怕他着凉非得给他盖被子,偏偏嘴上还一口一个“师尊”。好不容易等撒酒疯的醉鬼睡了,他已经没睡意了,只能对着旁边睡得正香的人干瞪眼。

 


12.

又一夜,月色明朗,满星如灯。

千金少仰面躺在屋顶上,欣赏着如画美景,时不时灌一口酒,惬意极了。这段时间里,戚寒雨什么也没说,他也乐于配合。趁着这个空档,他想了很多,他早该明白,他的徒弟仔已经不是孩子了。

天元伦魁的比试也是因为徒弟仔的坚持,才让刀宗夺下魁首。虽然自家徒弟的能耐自己清楚,但他带伤上场的表现,那一气呵成的爆发和干净利索的身法都足够让做师父的惊艳了。当时在旁观战看到徒弟仔站都站不稳,他担心得要命却不能表露出来。在那点摇摇欲里,他又看到了些许别的——少年人的眼神锋利而清明,骨子里的执着与果决透过轻薄的血肉散发出来,点染了那张一往无悔的面孔。

坚韧与不屈是成长的养料,足以让小小的绿苗破天而长。

那是他第一次有了“他的小寒雨不需要躲在他的羽翼下”的实感。

正经而论,如铁枫铃所言,若无意,早在意识到戚寒雨对他怀有别样情愫时,他就该狠下心断他念想,让他不要踏上那条不入世俗眼的路。只要他千金少想的事,他就能做到,他虽重情,却并非人善到对谁都能心软。可那个小家伙,早已是他的软肋,如何心硬得了?

这一软,可不就偏向得更厉害了。也罢,他心想,若是日后有天大的苦楚与指摘,他既为长者,便多担着些吧。

 

兴许好事多磨就是这样吧,他想开了,先起了“坏心思”的那位反而诸多顾忌、隐忍成性,大有“你不戳破我便能忍一辈子”的架势。

千金少无奈,只得豁出脸面多番明示暗示徒弟仔他自己不是个拘泥于名节和礼数的正人君子,话里话外的意思几乎无异于告诉他“不管你要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我都能承受,舍命陪君子也不是不可能的”。

撒好了饵,剩下的便是等上钩的鱼。一说到这千金少就颇有怨念,有心成全也整得跟逼良为娼似的,劳碌命忒苦了。

这时,旁边传来些许声响,有人在小心翼翼地靠近,千金少不去理会,自顾自浅酌慢饮,内心却愉悦起来,总算来了。

待那人来至身旁缓缓坐下,千金少偏头看着他低声笑了笑:“想说了?”

戚寒雨有些紧张,无处安放的双手藏在袖子下捏手心,稳了稳心神后郑而重之地点头:“嗯!”

“你说,我听着呢。”千金少放下酒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也亏得这房顶的砖瓦都结实,没被他的动静震得缺斤少两。

温润的夏夜,四下无人,只听得远远一片虫鸣蛙叫。习习而过的晚风散发着淡淡的柔情,撩拨得各怀心事的人情思浮动。

“师尊,我会努力变强,强到与你并肩作战,一同守护刀宗,强到能够让你依靠,与你风雨同行。”

戚寒雨对上千金少的眼,忍着想要移开视线的羞怯,脸在不知不觉间又微微发红发烫了。

“师尊可愿给我一个机会,等我?”

少年人的目光坚毅且炙热,他试图表现得云淡风轻,装出一副不管等会听到什么回答我也无甚不可的做派,可惜,紧抿的唇和颤抖的眼睫不留情面的出卖了主人。

千金少打心底里觉得口是心非的徒弟仔可爱得直戳他的心窝窝。他面上故作犹豫,好像即将要说的话十分烫嘴,支吾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眼见对方马上就要端不住了,千金少才坏笑出声,靠过去将人拉进怀里。

迟迟未得答复,戚寒雨整个人随着不安的心跳在天上地下反复交织打转,猝不及防的一抱激得他险些炸毛,可没来得及,耳边传来了心悦之人朗朗笑意的声音,瞬间抚平了他,让他又轻飘飘地、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行啊,可别让我等太久,寒雨。”

 

风动,云动,心也动。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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